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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严塔尔固然不该……!

【织太】三缄其口与一无所知

织田作2019生快。

是If织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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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缄其口与一无所知——

早上进办公室的时候,桌上放着一个礼盒。

今天起得早了,又幸运地避开了二丁目卖香烟婆婆的攀谈唠嗑,到达侦探社的时候还一个同僚都没有到。朴素的深蓝盒子上附着一张贺卡,上面写着我的名字。是有谁先到了社里,留下礼物又离开了吧,我推测道。来得真早啊。

卡片的另一面写着如下的内容。

吾师 织田作之助先生敬启:

近来天凉,望您身体无恙。平日素来受您照顾甚多,此值您生日到来之际,特向您赠上此物,以备严冬天寒之需。附信于此,献上祝福。

不肖 芥川龙之介 具

又及
有个不能提及姓名的家伙一定也想为您庆生,在下也顺带替他传达一声。

我打开了盒子,里面是一条灰色围巾。真有芥川的作风。虽然还是个年轻人,现在的处事却相当聪明老成了。只是信尾的内容稍微有些令人在意,我略略思考了一下那是什么意思,但苦于情报不足,便暂时放弃了。为这事专门打电话似乎过分郑重其事了,遇到芥川时问他好了。

可天不遂人愿,一整个白天都没见到那少年的身影。听国木田说似乎是请愿领了个任务,出单日短差去了。

“该不会是……”

“是什么?”国木田问。

我截断话头:“不。没什么,别在意。”

“想到什么最好说出来啊。织田的预感可不容小觑,会发生什么了不得的事吗?”

“别紧张。不是那样的大事。”

也许那并不是天不遂人愿,而是人自身的所为。我直觉那孩子好像是故意躲着我。更准确地说,躲着我可能会提的问题。不过那也并非十万火急,芥川也不可能一直不在我眼前露面,这么想着,我便将搭档打发走了。

下班之后抱着满手的礼物回了住处。进侦探社的几年间,节日和每年的这一天都能收到令人头疼分量的贺礼,且随着社员增加,还有年年增长的趋势。对我这样不擅应对的无趣男人来说,实在是无比珍贵的热情善意了。不过享受同僚之情也有其代价,本打算收拾一下、按照与孩子们的约定出发去西餐馆庆生的时候,收到了侦探社的紧急召集令。事务员一边就生日加班向我道歉,一边坚决表示必须赶到,委托人指名要织田和芥川师徒。于是我只好打电话放了孩子们的鸽子,寄望于西餐馆的大叔能好好安抚他们。我在侦探社门外见到了芥川,对他的生日礼物道了谢。芥川用古怪的眼神看着我。

“您没有什么要问在下的吗。”

“现在不是问的时候吧。”

我简短地回复道,推门走了进去。

皮质沙发上坐着本次的委托人。一身妥帖的黑色中性西服套装,压得很低的帽檐下落出一绺艳丽的长发。见我们来了,便摘下帽子,露出一张端丽的女性面庞。

“哟,侦探屋。认得我这张脸吗?”

对社员资历尚新的芥川而言大概甚是陌生吧,但我却一时间心中有如惊涛骇浪。

在侦探社必须加以警戒的对象名单上,前黑手党干部尾崎红叶也是排位相当靠前的人物。这样的人物作为委托人出现在武装侦探社,很难让人不恐惧真要发生国木田所担心的惊天大事。

红叶抿嘴一笑,反客为主:“没什么好紧张的。来坐。妾身现今姑且也是脱离组织之身,找到机会甩开监视来此也是费了一番功夫,闹事之类的不解风情之事是不会做的,毕竟有求于人呢。”

桌上的茶杯冒着袅袅的热气。

我轻推了一把芥川,我们先后坐到她对面。我把对新人的解释编织进问句里:“那么,前黑手党干部是有何贵干,要找我们这民间侦探社呢?”

旁边的芥川听到“黑手党”的关键词,受了极大的震动,脸色瞬间黑了下来。我不动声色地按住他的肩背。虽说他单枪匹马入侵黑手党的风波才过去不久,但这里可不是该发作的场合。

“寻人的委托。”红叶答道。

尾崎红叶脱离黑手党的契机,是号称“三十五人斩”的杀手少女泉镜花的叛逃。据红叶本人称,早在三届首领之前的时代就不愿再待在黑手党的自己,后来选择留在那里仅仅是为了庇护那名少女。先代派出游击队队长追杀叛逃的泉镜花,即使那是组织的规矩,降临到镜花身上也令红叶无法忍受,经过与先代的交涉便离开了黑手党。内情不便透露,但手握干部权力的她想必是达成了什么交易,才能达成和平离开的局面吧。出人意料的是,镜花却为了那名追杀者——“港口黑手党的白色死神”中岛敦——而回到了组织之中。

“在下知道。是虎吧——”芥川阴沉地点头,“那两人之间的羁绊,确实非同一般。”

“这件事是否真的出乎太宰的意料呢,事到如今妾身也无从得知。”红叶沉思着,“但那孩子不仅平安无事,还有了与之彼此依靠的对象,已经不需要妾身的保护了。那样的话,也就没有回去黑手党的理由了。”

在那之后,红叶便处于与港口黑手党若即若离的状态。凭借积累下来的人脉,仍然可以行使一些旧日的权力,偶尔也以自由之身为组织提供些助力,不过明面上并不依附于组织。这也是尽管她脱离了黑手党,却仍然名列侦探社警戒对象的理由。

而她会出现在此是因为——

“镜花那孩子、失踪了啊。”

红叶的眼神十分危险。那是宛如丢失幼崽的母豹一般的锐利。

芥川入侵黑手党的事件,大部分都在他事后递交的报告中进行了说明,只除了相当关键的一部分,即先代首领太宰治坠楼身亡的始末。那部分他保持了沉默,也固执地不愿给出任何闭口不谈的原因,最后以担下扣薪的惩罚了事。那件事作为给那场动乱画上句号的事件,实在是过于令人惊骇。而就我个人来说,想起此事时也有种本不该有的、不是滋味的古怪感受。

无论如何,太宰神秘的死给庞大的黑暗帝国带来了沉重的一击,可以说即使是到了现在,其余波也没有完全停止震荡。看来新继位的首领并没有那样稀世的手腕——那倒也是人之常情,那种黑暗的逸才要是频出才是糟糕了。本部的人员折损还是小事,作为先代之死当事人之一的中岛敦行踪不明,地方派阀作乱、要求查明真相,还有政府机关简直要开心得跳起踢踏舞般的趁虚而入,每个都足够港口黑手党喝一壶的。乱套的局势之下,新首领向原干部红叶发出了邀请,希望她出山相助,整顿局面。红叶只提出了一个条件,就是在太宰身亡、敦也不在的现在,重新将镜花交由她照看。

“似乎就是在这个当口上失踪的。小子你入侵黑手党的那时,镜花在从你们那儿的立体形象异能者那里逃脱之后,确实有回归过组织。可是就在妾身提出要见她的时候,中也那孩子却通报说,她从组织中销声匿迹了。”

二次的叛逃、吗。

“妾身不觉得中也在说谎。没有那样做的好处,反而全是坏处。而且中也怎么说也是妾身一手带出来的孩子,无论怎么被太宰带坏,也做不出藏匿少女作为人质的事情。”

若无其事地抖出港口黑手党现任首领的真名,还以谈论自家十岁的儿子一般的口吻评论,顺带暗讽了芥川当时曾挟镜花为人质的行为,着实是令人汗颜的惊人魄力。再次认识到眼前的女性能量非同凡响的同时,我无视芥川的低气压,提出了确认。

“也就是说,向侦探社的委托就是找到泉镜花吗。”

红叶“嗯”了一声,轻轻颔首。

“尽管不能完全排除被诱拐的可能,但以那孩子的能力,恐怕是以自己的意志离开组织的。理由多半是人虎少年不在那里了吧。中也那边为了要回妾身,也在拼命地寻找吧。不过以眼下的乱局中能调配的人手,加上镜花一定会警戒组织的追杀这一点来看,成效实在是难以期待。不如拜托镜花不会防备的专业寻人侦探比较好。”

“而与虎最后接触的在下就是最好的人选、吗。”芥川咬着牙道。

红叶嫣然一笑:“当然。报酬自不必多说,这任务本身对侦探屋而言也是件好事吧。”

确实。如果不借助港口黑手党的力量、而是由武装侦探社这边达成了“将泉镜花交给尾崎红叶照顾”的条件的话,黑手党就失去了要求红叶回归的立场,而以红叶的本心是一定不会主动回去的吧。即使是黑手党遵从先代的命令、未对芥川予以追究,但总归不免结下了梁子,对侦探社的立场来说,其内乱也是持续得越久越好,不仅能使那边分身乏术、难以来找我们这边的麻烦,甚至可以期待冲淡入侵事件带来的冲击本身。另外,卖给尾崎红叶的人情也可能成为我们打开更多黑手党情报的钥匙,不如说现任首领的真名已经是她下的高额定金了。
“明白了。这个委托我们接了。”我下了决断,“找到她后,希望怎么做?要安排见面吗?”

自会面开始以来一直气势凛凛的红叶少见地停顿了一下。

“……若是几年前的妾身,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肯定吧。”她艳丽的微笑里显露出一丝惆怅,“但若是人虎少年也在她身边,两人都安全无虞的情况下,就不必那么做了。也不必让她知道妾身在寻找她。妾身也只是想将这份礼物送给她而已,本是想用作重逢见面礼的啊。”

红叶将一份文件推到我面前。

我无言地接了过来。

芥川所说的那个不能提及名字的家伙,我心中也并非没有人选。虽然平时很少主动谈及自己的事情、但被询问便会老老实实回答的芥川,会报以刻意缄默的事情也并不多。如果是彻底闭口不谈倒也罢了,但只说一半、把剩下一半咽下肚里的行为,仅仅适用于他一度憎恨、又死在他面前的黑衣男——太宰治一人而已。而我不愿直接把那个想匿名祝我生日快乐的人安到这个形象身上,单纯是因为我不想面对。

酒吧里那个快要哭出来的青年的形象,总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那个时候,他仿佛也是怀抱着什么必须用尽全身力气才能抑制住脱口而出的冲动的某物,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他发出的那些不着边际的话语,似乎都是因为不能说出那个“某物”、又因为极端痛苦才溢出来的东西。

当时的我以为自己命悬一线,只想着怎么活着离开那个地方。对方是仅仅初次见面的对象,又是横滨黑暗的化身,既没有去在乎他感受的道理,也没有那么做的余裕。我那时说的话是正确的,无论他有什么苦衷,他对芥川做的事情都不会抹消,这点连他也无法反驳。可是,那痛苦却是货真价实的东西。

按他的说法,他把我选作了道人生最后一别的对象。我还没来得及领会那是出自怎样的理由和感情,他就在当天死去了。而我则什么都没弄明白,只好这样生活下去。一想到这里我就觉得胸口被揪住一般,有种难耐的窒息感。

被瞒着的感觉并不好受。但与其说那是对隐瞒的一方的不满,不如说是对自己的无能为力的恼火。因此尾崎红叶最后的回答令我产生了相当的焦躁。那是为了不对被爱的人施加被爱的压力,也不做任何索求回应的行为才有的高尚之举。不在这世上经历些跌打,便很难理解那是多崇高的做法。

如果她想对那名少女隐藏的东西是关怀,那太宰对我,会不会是同样呢。

这个想法令我心悸。

摆脱焦躁的最好方式就是行动。好在芥川是个乐于尽早解决任务的社员,且我们身负赶在黑手党前面完成委托的责任,所以尽管已经日落西沉,我们还是立刻开始了调查。

调查对象是——芥川的记忆。

“虎虽然行踪不明,但在下绝不认为他死了……理由请恕不能奉告。如果‘三十五人斩’主动离开黑手党,那必定是去找虎了。”芥川斩钉截铁地论断。

我也赞同这一看法。因此我们决定从芥川与敦曾经的交谈入手,看看有没有什么他去向的线索。

“‘我要守护和院长先生的约定’、‘只要我遵守了约定那个人就不会死’……他有这么说过。能肯定的是,他对那个人的死抱有相当沉重的罪恶感。”芥川若有所思地挑出情报的重点。

会被称为“院长”的职务,可以作为调查的切入点。而比起医院、研究院等地,敦与芥川初次接触时透露的孤儿院出身显然更有可能。也许院长指的就是孤儿院的院长。能找到那个孤儿院的话,说不定会有进一步的线索。

我们去了仓库街,那是做情报屋的六藏少年的居住地。自从在两年前的苍之使徒事件里抓住了杀死他父亲的犯人而结下交情之后,在本就身为熟客的国木田的基础上,连我也经常造访那里求取情报。可以打折。

“发生在孤儿院的可疑事件啊……让我看看……”

多亏六藏的夜猫子习性,晚上正是拜访他的良机。噼里啪啦地敲打了一通键盘之后,他打印出了一份厚达一个指节那么宽的文件递给我。看来这城市中孤儿院的治理情况十分凄惨,没有把孩子们送去随便哪个设施真是正确。

“跟凶杀案有关的可能性很高的事件都标粗啦。”六藏很是积极地服务着,“又在调查什么了不得的事件了呀,侦探?”——如果打听内情能不这么积极就更好了。

“企业机密,无可奉告。”

“嘁。一如既往地嘴巴牢啊织田先生。”

是的。沉默经常是为了保护,这道理我再清楚不过了。


六藏收集来的情报虽然浩如烟海,却很有条理,我轻而易举地锁定了高嫌疑的对象。多年之前在那所孤儿院的附近曾出现过灾害指定猛兽,并且还曾有一个针对此事前去调查、却下落不明的研究员,特征是白化病人似的白发和红色眼瞳。存在人为抹去事件的痕迹,手法却并不漂亮。孤儿院近年的高层人员编制没有什么变动,没有类似院长死亡的事件,孤儿院的社会风评倒是大有改观,毫无破绽反而令人怀疑。如果那确实是敦所出身的孤儿院,那里现在的院长多半是某个顶包的人物,在敦所说的院长先生死后接替了身份和职位。

我和芥川连夜驱车前往那里。离开之前我回了一趟住处,带了装备和现金,又想到夜里会降温,于是把新围巾戴上了。

路上芥川装出一副想睡的样子闭目养神,但他的演技实在很差。我叫了他一声,他只能不情愿地出声回答。

我问:“想祝我生日快乐的那个家伙,你很讨厌他吧。为什么还要替他传话呢?”

“您之前不是没有想问的吗。”

“委托当前,我只是说不是时候而已。现在是时候了。”

芥川看着窗外:“不是他叫在下传话的。只是在下觉得他会想这么做。”

“为什么这么觉得?”

“……织田前辈的业余时间,有在写小说吧。”

“是。和这个有什么关系吗?”

“那他想道贺的对象就是您。不会有错。”

唐突的问题。令人摸不着头脑的答案。

“那你又为什么要完成他的心愿呢?在发生了你妹妹那种事之后。”

芥川艰难地酝酿了很长一段时间。我花费巨大的耐心等待着,眼睛注视着车灯照亮的前路。他最终开口的时候声音比平时要低沉喑哑。

“这不是那个人的心愿,只不过是那个人想做的事情罢了。在下很不凑巧地得知了那个人的心愿是什么,还明白他为此放弃了想做的事。织田前辈没有为他的死悲伤吧?那就对了。您不认识他,没有能力为他真正地难过。这就是他的目的,他不要您悲伤。跟舍妹为了让在下轻松过活而消除了自己的踪迹是相似的。那种人跟在下不同,不会用欲望替代目的,所以做得到在下做不到的事。即使是在下这个敌人也看得出,您被那个人深深地爱着,他为您做的事超越了人智的想象。虽然出于某种原因,在下不能说出他具体做了什么,但无论在下透露多少,都不及他真正付出的万分之一吧。每当想到织田前辈按照那个人的想法、对那个人的感情保持着一无所知,在下就既嫉妒他玩弄了我们兄妹的命运之后却能够完成自己的心愿,又忍不住同情他一开始就不打算得到回应的感情。同情那家伙的自己,是在下无法忍受的。为了能继续堂堂正正地憎恨那家伙,不消除那同情的基础就不行。所以写了那张卡片。这也是让他的心愿不能完美实现的报复。……把织田前辈卷了进来,万分抱歉。”

比起向我解释,芥川更像是在对自己说话。语毕之后他露出了真实的疲惫,很快就睡着了。

面对这长长的剖白,我唯有报以沉默。轿车飞驰在横滨的夜里,只有引擎的白噪音包围着我。

一直不愿正视的东西,被直截了当地汇作言语。在那份太宰为了我而隐藏起来的沉重感情面前,我没有任何可以回报的话。芥川是对的,即使知道了那份深情,哪怕是相信了太宰那时所说的“我们在别的世界是友人”的天方夜谭,我也没有能力为仅仅一面之缘的对象付出真实的悲伤,所谓揪心的感受只不过是力所不逮的摹本罢了。

可是你也搞错了,芥川。即使不是由你来告诉我,我也并非无从察觉的。而且这世上并不存在从了解回到无知的道路。


抵达孤儿院的时刻正是黎明前的黑暗。孤儿院是一小片坐落在郊野的建筑群。我们打算先下车透个气,再在车里休息到天亮,然后去敲那扇铁栏杆的正门。

打开车门前,一段影像闪入我脑中——我和芥川一左一右地下了车,枪弹型的针剂从暗处飞射而出,分别扎进我们的脖子和手臂,被扎中的地方传来酸麻的感觉,然后视野一黑。影像到这里结束了。

我喝止芥川:“先别下车!”

紧接着就传来麻醉弹撞在车窗上的声音。

我的异能避免了立即遭受袭击。看来果真不是普通的孤儿院。按照弹道推算,可以确认敌人的大致方位。对方也知道失去了身处暗处的优势,一时间没有轻举妄动。
我慢慢推开车门下了车,举起双手以示没有敌意。

我拔高声音发话:“在动手之前,先交涉如何?”

“失败了啊,林太郎!”

某处传来了年轻女性的话音,且张扬得丝毫没有遮掩存在的意识,听得我眉毛一跳。

一个似乎嬉笑着的男人的声音回答:“最优解落空了也没办法呢。小爱丽丝去跟他谈谈吧。”

孤儿院的正门右侧亮起了手电筒的光,浮现出一个身着护士服的女性身影,走到了近前来。是一名二十左右的金发女性,借着手电筒的光可以看到如同欧美混血儿的相貌。

“接待方式失礼了,对不起啦,侦探社的。见到你们的车就忍不住先下手为强了。来这里有何贵干?先说好,只有带走我们院长这条决不允许,没得商量。”

芥川也下了车,闻言饶有兴趣地“呵”了一声,发动异能举起了衣刃:“要动手吗?趁这里的小孩都还没起床。”

提前得知了我们的到来,还确认了车辆,说明孤儿院四周的道路都安装着夜视监控,安保工作不是一般的严密。但如果主要目的是为了保护那位身份不明的院长的话,与我们的来意也并不冲突,有谈判的余地。我抬手制止了芥川。

“你大概误会了什么。即使是侦探社,来此的目的也未必就是现任院长。我们不知道他有什么隐情,也对他的身份不感兴趣。”我把现任二字咬得很重,“我们受人委托寻找的对象是个孩子。”

大概是名叫爱丽丝的金发女性回头,对着大门的方向大声说:“林太郎,他这么说哦!”然后问我道,是什么样的孩子。

芥川拿出红叶留下的敦和镜花的照片。

爱丽丝把手电筒的光对准照片,惊讶地睁大了一双碧眼,突然从芥川手里唰地夺走了照片,往门边“林太郎”的所在奔去。很快,又活力十足地跑了回来。

“你们不能透露委托人的信息吧?不要紧,回答是或否就行了。”她说话有种颐指气使的感觉,却并不叫人讨厌,“委托人是充满母性之爱的强大女性吗?”

这用来形容红叶确实合适。我作了肯定的回答。

“果然呢。误会你们了,抱歉啦。”她喃喃道,“红叶大姐派侦探社的找来了这里,组织的情况也真是相当糟糕呢。是这样的话让你们见见也无妨哦,只要这孩子本人同意就行。不过,虽然少年在这个孤儿院,但是少女不在这里哦。”

“你见过她吗?”

“嗯。只不过出于某种原因,她不能在这里生活。详细情况你直接问少年会比较快。话虽如此,按我们的立场来说,怎么也不能直接放侦探社的进地盘去暴露情报,你们就在这里等着吧。”

爱丽丝又飞奔而去,铁栏杆大门吱嘎一声滑开一条缝,两人进入之后又合上了。

我和芥川站在原地等待。天光渐盛,周遭慢慢在白色的晨曦里变得可见起来。我们的车停在大门面对的公路另一侧的草坪上,孤儿院新刷的石灰墙在晨雾里闪着光,越过栏杆的缝隙和主楼的边缘可以看到深处的操场一角,还有一口水井。

一个身材单薄的白发少年在那个方向出现,拖着步子慢慢地走过来。我很难不把那样的身形和芥川和孩子们联系起来。

“是他。”芥川说道。

敦说自己不能踏出孤儿院,所以隔着栏杆与我们对话。

“又见面了啊,虎。在下有遵循自己说过的话,如今也在尝试跨越自己的恶性。那你又如何呢,有为了避开在下未来的嘲笑而前进吗。”

这大概就是芥川风格的打招呼吧。

“芥川。我……还没有可以拿得出手的成果。”敦艰难地回答。难以想象眼前这个怯弱温和的少年就是港口黑手党的白色死神——他也已经不是了。尽管如此,那双眼瞳里还是透露着坚定的意志,“但是,我也没有一直停在原地的打算。”

芥川颔首:“那就好。”

敦转向我:“您是……织田先生对吧。爱丽丝小姐对我说了,你们是来问小镜花的事情的。”

“啊。能提供情报的话就帮大忙了。”

敦深吸一口气。

“太宰先生……太宰先生不在了之后,我一心只在荒无人烟的地方浑浑噩噩地逛来逛去,都没有再见过小镜花了。真是的,明明对她说过不会再让她一个人,我真是……之后我被捡回这里,是太宰先生安排了这里的人照顾我们。直到我可以独当一面为止,都不能离开这里。”

“而那是交给那位院长判断的事情,对吗。”

“是的,正如您所说。小镜花一度回归组织之后,却没有在那里找到我,没有我的黑手党也不是她应该待的地方了,于是策划了二次的叛逃。在成功脱身之后她被接来过这所孤儿院,但是我没有被允许见她。现任的院长先生说,如果我们待在一起,就会变成‘一起的话在哪里都无所谓’,但那样是不能前进的,不如在知道彼此境况的前提下分开生活,为了彼此能相见而努力。我觉得那是正确的。”

“原来如此,也就是杀人鬼之间终究不能彼此相伴吧。”

“芥川。”

“失礼了。虎,你可以继续。”

“……我和小镜花都是背叛组织的人,看不惯太宰先生在时对我们的待遇的人也很多,随时被下达追杀令都不奇怪,所以只能暂时销声匿迹。但委托人是红叶大姐的话,我可以告诉你们小镜花住的地方。院长先生在横滨的某处安排了住处和保护人,自从她离开这里之后就藏身在那里。报上红叶大姐的名字的话,应该没问题的。”

我撕下随身笔记本的一页,连着笔一起递给敦。金色的阳光穿破云层,给栏杆镀上了一层金辉。太阳完全升起来了,整片大地都变得亮堂。敦借着自然光写完后,芥川伸手拿回了纸笔。少年们对望着。

“请替我向小镜花问好,”敦的神色十分温柔而哀伤,“就请跟她说,我会努力的。”

我说:“我记住了。谢谢你。快回去吧,一直站在这里会着凉的。”

“请等一下,织田先生!我也有要对您说的话。”

“对我吗?”

我心中警铃大作——他曾是跟在太宰身边的部下,他恐怕和芥川一样,要对我讲起太宰。然而我在恐惧的同时,却不由自主地用眼神鼓励他说下去。

“以前只在照片上见过您,果然,还是真人比较出色呢。以后会发生很多事,而且是只有我和芥川才能承担的事,到那时还请您多关照了。您只需要过好随自己心意的人生,那样就好了。那也是太宰先生的愿望。”

芥川绷紧了脸,制止道:“可以了。就说到这里吧。”

敦挂上的那种背负着秘密的、云淡风轻的微笑,更鲜烈地在我眼前唤起太宰的形象。


我和芥川驱车回到横滨,当天在敦给的地址找到了目标的少女。那是一处墓园里的小房子,就算城市再怎么翻天覆地,死者的这一方土地总还是受到几分敬畏和尊重。

尽管红叶的委托表示在同时达成“与人虎少年一起”和“安全无虞”这两项时才需要隐藏委托人的身份,但我判断与少年的暂时分离并不妨碍少女精神的安定,因此——

“有一位不愿透露身份的温柔的人,希望送你这份礼物。”

结果到头来我也帮着做了跟芥川差不多的事情。

寂静如石像、苍白如幽灵的少女,默默地接过了文件。至于内容是什么,就只有当事人才有资格得知了吧。

“嗯、我知道。”少女点头的幅度之微弱,几乎难以察觉,“不仅是为了敦,我也是为了那个人,才选在那时从黑暗中离开的。我已经不会再让自己变成锁住谁的道具。那个人也、不应该再回那里去。”

我转述了敦的传话。少女如同冰封的外在终于流露出一丝温度。

“敦很有精神……我只要那样就足够了。我也有自己要跨越的事情。跟这个人战斗的时候,重要的手机被抢走毁掉了”——芥川闻言尴尬地咳嗽了一声——“现在的我,要学习凭自己的力量支配夜叉白雪。我感觉,这个、是来帮助我的。”

瘦小的少女抱紧了厚重的文件夹。


这个墓园的位置极佳,山丘的一侧能够眺望横滨的街道,另一侧则能望见碧蓝的海面。在能够看到大海的地方,山丘最高处的树荫下,镜花带我们去见了太宰的坟墓。她说,这是作为给我的回报。

墓碑并不华丽,上面没有篆刻任何有关港口黑手党有史以来建树最大的首领的功绩,仅是简单地写上了O.DAZAI这样的名字缩写。根本不是个与黑暗帝国君王身份相称的坟墓。

亲自安排了这坟墓的墓主人,比起荣耀更追求安宁。午后三点的阳光和煦,风吹响了树叶。

“抱歉。能让我独自在这儿待一会儿吗。”

我提出了请求,两个孩子体贴地回房屋去了。

我戒烟已经多年,现在却不知为何非常想来一支烟草,无奈口袋空空。鬼使神差一般,我背靠着那墓碑坐下,将头倚靠在平坦的顶端,随手扯了一根草叶叼在齿间,权当解瘾。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做,就好像平行世界的谁曾经在这里做过相同的事情一般。

我想着太宰,长眠在这个坟墓里的人。据说深爱着我、却没有给我任何机会了解他的这个人。

我想着他所做的一切一定不会让我知道,怎么可能让我知道。像我这样的人,唯有接受那份深情厚谊,即便没有回到无知的方法,也装作一无所知地幸福下去。

我想着是否真有那样一个世界,有一个名叫织田作的我,与他在那间不错的酒吧里共度过无数的时光。

我想着我对他举起枪来,拒绝被他那样呼唤,是否仅是在嫉妒他将对着并非我的“我”的感情投射过来,而他却认为,即便走上了不同的道路、即便仅仅是有着发展成那样的可能性的我,也一样弥足珍贵。

我想着他孤寂的微笑和长长睫毛下忧郁的眼睛,想着他与看不见的某物战斗的痛苦,想着他孩子气的、仿佛迷途少年找到家的神情。我想着是否存在那样一个回爱着他的自己。

我想着今天是我27岁的第一天,是否在他离去之后的现在,他仍然活在这些继承了他意志、并且忍不住向我传达着那份感情的少年少女身上。他仍然活在这个城市里,只是凡人的眼睛再看不见他,而我是否事到如今,才迟迟地爱上他。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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